作为一名专业办理离婚案件的律师,这半年我颇有精力憔悴的感觉,一方面是因为离婚案件在数量上的急剧增加,另一方面是这些离婚案件已经越来越复杂难解。
面对房子、孩子这些最重大的切身利益问题,各方都寸土必争,斗智斗力,期间所展现出在人性上的自私、狡诈、贪婪,让我也渐渐对人生所有美好的幻想与期待都破灭了。曾经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,我收的律师费是给我的精神损害赔偿。是的,代理人应该置身事外,职业也要求律师保持理性。但那些百转千回,那些两面三刀,让我不再轻易相信,不再简单下结论。
这几年,我几乎不读小说了。小说远远比不上现实精彩,那些狗血的伦理剧、婚恋剧,我更不会浪费时间去看。编剧的想象力,在各种奇葩男女的故事面前,实在是弱爆了。不能怪这些卖文为生的人,他们不像律师,能深入地掌握最生猛、最真实的一手素材。遗憾的是,律师只能让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。严格保守当事人的隐私,是律师的唯一选择。
很多人好奇地问我,最常见的离婚原因是什么?很多人以为是“婚外恋”,事实并非如此。因出轨不忠而导致的离婚只是一小部分,而且,婚外恋只是表面现象,两个人的价值观、生活方式、目标追求、前进步调的差异才是男女分开的根本原因。我们对自己、对对方的认识和评价,决定我们的幸福感和安全感。人们在婚姻内得不到满足,包括肉体上和精神上的,无法与配偶沟通,深感孤独和痛苦,才会渐行渐远乃至形同陌路。
回头想想,惊觉这么多年以来,我的当事人绝大多数是女性,而且基本是原告,一些统计数字也表明,大部分的离婚,都是妻子提出来的。女人坚决要求离婚,说明了什么?只能说明女性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在不断提高。一个人只有经济独立,思想和人格才有可能真正独立。
接受过高等教育,拥有良好家庭背景、体面工作和稳定收入的女人,不愿迁就和妥协,如果一个男人不能让她过上更优渥的生活,甚至使她的生活质量下降,她宁愿单身,甚至孩子都不能成为女人的束缚。事实上,很多已婚女性是隐性单亲,独立抚养孩子的——女方的父母也就是外公外婆帮忙带孩子(城市里的独生女尤其如此),女人的收入比男人高,女人带孩子去玩,上早教和各种兴趣班,为孩子买各种各样的东西。久而久之,女人会产生一个疑问“爸爸去哪儿了”?女人发现男人是缺位的,男人也找不到存在感。女人的想法是,既然我已经独立承受抚养孩子的重担,我为什么还要扛起那个不争气的男人。女人羸弱的双肩,早被压垮。
对于金钱支配的分歧,往往导致两个人、两个家族的矛盾乃至决裂。中国的传统教育中,钱是充满铜臭味的,人们不能坦坦荡荡地谈钱,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人,骨子里更是有这种迂腐的清高。任何事情一走极端,就会让人不得安生,而在两个极端挣扎,则让人发疯。
有些人为了一套房子而结婚,有些人为了一套房子而离婚。房子是普通中国人一生中所拥有的价值最高的东西,而且房子在中国人的心中等同于家,为我们遮风挡雨,让我们有容身之处,给我们最深切的安全感。围绕着房子,有太多的纠纷和诉讼。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,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本质。为了金钱,为了道理(证明我是对的,你是错的),谁都寸土不让。这个世界,资源匮乏,你争我抢,是动物的生存本能,是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。
人们应及早看清对方对待金钱的态度,远离物质女或吝啬男,并订立双方可接受的规则。治理一个国家,要有法律;管理一个公司,要有制度;打理一个家庭,同样要有规矩。没有人愿意受制于人,人和人之间,对话语权的争夺,无时无刻不在。
除了经济独立,人格独立和生活自理也是决定婚姻成败的关键。
婚前很多男女,没有脱离原生态家庭,和父母住在一起,经济上没有压力(不用还房贷、交租金,只给几百元的伙食费甚至连伙食费都不用交,家里人认为只是添双筷子),生活上有人照顾(不用买菜做饭洗衣,甚至什么家务都不做)。婚后过日子,风花雪月变成柴米油盐,各种压力如洪水猛兽般迎面扑来,每一样东西,每一件事情,都要自己去操办,没有受过独立生活锻炼的男女当然手忙脚乱,疲惫不堪,进而互相指责。也有不少男女,婚后继续啃老,带着孩子赖在家里,直到离婚还把父母兄弟姐妹一起拖入战壕。
离婚大潮,汹涌澎湃。每个人如何经营好自己的婚姻,真是一门每天都要修炼的功课。
婚姻是人生最大的赌博,本质上是一种交换,感情、肉体、物质的交换与结合,以达到利益最大化,你选择一个人,有意无意中,都考虑了他(她)方方面面的条件。但如果过于注重某些条件或目的性过强,而婚后那些条件消失或目的落空,一方或双方的家庭观念又比较薄弱(或者换种说法,个人意识比较强烈)的话,那么婚姻很可能解体。
所以我坚持认为,婚姻应以感情为基础,两个人“谈得来”,相互理解,有共同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,是最重要的。感情确实看不见、摸不着,变化无常,但比起功利的东西,情和义还是更靠谱。
在感情的基础上,学习技巧,加强责任心和道德观念,才能让婚姻维系住,不被潮水冲得七零八落。